學長頭上長了雜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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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點,只是一點就好。
看著立在學長頭上的草叢,她皺一皺眉。
「想剪掉它……」
若她有園藝剪刀的話,她就可剪掉這頭雜草——不是說學長的頭亂七八糟,而是他頭上真的長了一堆草。可惜的是,她只有剪刀手。
「小葵,沒想到你也看上了大輔學長?」真由輕拍她的剪刀手,咯咯笑了出來,「我還以為你只對草動心哩!」
「不是草。」
「我懂,是大輔學長帥氣的髮型吧。」
「不……」小葵吸了一口氣,再舉起剪刀手,「是草。對人心失去希望的青草,最終將化為荒廢的廢墟。」
「怎麼忽然在吟詩啦,『荒廢』的『廢墟』還語意重複啊!」
「今天的真由是國文天才。」
「你用這麼淡白的語氣來稱讚我也……為何突然對學長有興趣了?」
「草。」
「小葵,求翻譯!」
小葵望向真由,她頭上的燦爛雛菊稍為下垂,看來是真的搞不懂她在說什麼,但她也不打算解釋。
——要說為何的話,只有她才能見到這現象。
人們頭上的花草,似乎是代表對對她的好感。若對方對她感興趣就會長花,不在意就只會長出幾根草。她與學長只打過招呼,照理只會見到兩三根小草,結果卻是一團亂草,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。
當她仍在觀察花草狀態,大輔等人的聊天聲溜進耳畔。
「大輔你就好啦,總是跟女生在聊天,也分點給我嘛!」
大輔露出微笑,「這不是我可決定,你得問——」
還沒說畢,旁邊的女同學已插話,「是妒忌嗎?好遜……」
一觸即發,不消一會男女已吵成一團,大輔卻悄悄地離開了激戰區。這是好機會,小葵小心避開爭吵的同學們,攝手攝腳的離開課室。
大輔一直在走廊向前行,忽然轉右,轉左,上樓梯,再下樓梯,走到近天台的樓梯上方,他忽如回首一看,「你是有要事找我嗎?」
逆光的大輔掛著同樣溫柔的微笑,但表情緊繃,雜草更是凌亂。草,要等她。
小葵脫口說了出來,「草。」
「草?」大輔看著窗外,「是四葉草的話,說不定校庭會有。」
「只要見到雜草我就混身不自在。」尤其是他頭上的亂草。
「不好意思,你是對花草敏感嗎,那就沒辦法了。」
「我想剪掉它。」
「剪?要找園藝剪刀的話……老師該會知道、吧?」
大輔的尾音帶了點不確定,頭上的雜草長得愈來愈豪邁。不行,學長會變成樹的。
「學長。」小葵深呼吸了一口氣,「——我想修剪你頭上的草。」
大輔一征,在樓梯間退後一步,窗外灑來的陽光恰好阻隔著二人。「……你是、想替我剪光我的頭髮?」
「不是說頭髮,我是說草——」
「不好意思,請別找人。」
一說罷,大輔就急步穿過她走下樓梯,倏地不見蹤影。她不是這個意思,她托著下巴思考了兩秒就回頭追上去。
「學長,我想說一句。」
「我剛才也說過。」大輔回頭露出招牌笑容,「很抱歉我不能當你的剪髮練習台。」
「不,我是指……」
「老師叫我去幫忙,可以待會再來嗎?」
第一天失敗收場,她只能目睹著大輔頂著一頭雜草離去。她在校庭看著園藝部悉心栽培的花草們,默默地添了肥料。沒錯,肥料——為了世上千千萬萬的花盆,她願意去當肥料,包括學長那頭草。
「學長……是在哪裏?」
翌日,小葵追著女同學,終於見到大輔的身影。他被一堆女生包圍,明明在微笑卻心不在焉,但她也插不進重重包圍,只好去小賣部買了一包蔬菜汁放在他桌上。
說這麼多話,頭上的草會缺水。
第三天,她連大輔的影子也見不到。放學後,她拿著蔬菜汁打算再放在桌上,卻見到他與另一個女生在黃昏的教室。
難道是有秘密?她緊握著手上的蔬菜汁,明知不該偷聽,但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,黏在課室門後。
「學長。」課室中飄來清脆可愛的聲音。
「我不能留太久。」
「我……我知道。」聲音低了一分,「學長,我……」
課室陷入奇妙的沉默,連在門後偷聽的小葵的心跳也不禁加速,定是因為偷聽的罪惡感。
「學長,我喜歡你。」聲音迴響,連牆邊也感到輕微震動,「請與我交往!」
沉默持續一段長時間,長得小葵也幾乎以為二人是在接吻,她踮腳在門上的玻璃窗一瞥,二人只是站在同一位置,沒有移動,也不是親吻。
「……讓我考慮一下。」
對方低下頭來,「我……我懂了,學長。」
一說罷,女生就翻身跑近門口,嚇得小葵急急躲進轉角,直到確認女生跑遠,才鬆了一口氣。
「——今回是在偷聽嗎?」
她打了一個冷顫,反射地回頭已見到大輔站在她後面。
「我只是,想把蔬菜汁放在課室。」
「原來蔬菜汁是你放的。」大輔伸出手,接過她的蔬菜汁,「那我收到了,你還有其他事要找我嗎?」
小葵悄悄看著學長的頭頂,那堆雜草已像會無限生長的魔草,令她很不自在。
「為什麼……不拒絕?」
大輔似是見到世上最奇怪的人,張開嘴巴,「什麼?你想我拒絕你的蔬菜汁?」
「剛才的表白,不好好拒絕的話,她會誤會。」
「我一直以來也是這樣做的。」
他頭上的雜草,已開始像荊棘般長出小刺,再這樣下去,全部養分就會被荊棘吸掉,變成廢地,再也長不出花朵。
「學長,不需要的枝葉就要剪掉。」
「你是把人分成必要與不必要的嗎?」
「不,但雜草與花朵同樣對待的話……我覺得是不行的。」
「若剪錯了怎辦?」大輔的笑容變得平板,「你或許有剪刀可以剪對,但我沒有。」
「花草沒這麼軟弱,即使剪錯也會長回來。」
「今天謝謝你的蔬菜汁了。」大輔閉口,走往校舍的另一端。荊棘愈伸愈長,彷彿要牢住他全身,小葵忍不住走上前叫了一聲。
「學長!」她不住跑上前,「我明早會在園藝部,若對花草有興趣的話,可以來看看!」
大輔沒有回應,只是急步沿著橘光走廊走遠。今天也失敗了,是她說得不對了嗎,但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表達方式,只好明天再算。
早上,園藝部其他成員都在忙著準備即將來到的校園祭,只有她在照顧花朵。她一邊澆水,一邊憶起昨天與大輔的對話,手也頓下來。
「草……」
她低頭卻見花壇右側長了幾棵雜草,還幾乎要翻越柵欄。她屈膝拿出園藝剪刀,打算一刀剪掉時,背後突如傳來聲音。
「你打算剪下去嗎?」
小葵嚇得猛地剪下去,卻剪錯在旁的白色小花。
大輔就站在後面。逆著晨光的他不見表情,倒不如說已被荊棘阻擋著表情——至少在她眼中是如此。
「這樣被你剪掉的花朵不會再回來了。」
她搖搖頭看著她剪錯的部分,「花朵會長回來的。」
「但那也不是原本的花了。」
「讓雜草繼續長下去的話,整座花園也會枯萎。」
「只是雜草,讓它繼續長有問題嗎?」
小葵拍拍飛到身上的草絲站起來,「不屬於花園的東西就該剪掉,這樣真正屬於花園的花朵才會長得更美。」
「我不是在說園藝。」
「學長,我也不是在說園藝。」
「花與人怎會相同?」
「但也有相同的地方。」
大輔見到她自然流露的微笑,像是見到不該見的東西般,不由自主地退後半步。
「——你到底有什麼目的?為什麼要做這些事?」
「目的……?」
「想表白的話,不用繞圈子,就像你昨天偷聽到的女生一樣。」
她收起園藝剪刀,笑笑看著大輔,「不,我不是喜歡學長你啊。」
大輔張大雙眼,「什……誒?」
「我有一個特技,可以見到別人的花園。學長的花園有點亂了,我想修剪好它而已。」
「你是說當剪髮練習台……?」
「不,不是練習台。」
「那麼是想替我剪掉那堆不請自來的表白?」
「不,我不是邱比特。」
大輔露出似是猜不懂她的表情,頭上的雜草也打結。「那麼是什麼?」
「肥料。」
「肥料?」
「我可以下肥料、澆水,讓學長的花園撐久一點。」小葵看著大輔,「但學長你太溫柔了。總是想連雜草也留下來,這樣花園會垮掉的。」
一陣風吹過,把她剛才剪走的雜草與小花吹散,飄落在二人中間。
「那你……覺得要怎辦?」
「是學長的花園,要學長自己整理。」
大輔看著小葵,想了數秒,「……那就由你開始,先剪掉你。」
「不要緊,這也是必要的工序,請。」
「你懂這是笑話嗎?」
「我朋友常說我不懂察言辨色。」
小葵緩緩把園藝剪刀又開又合,大輔見到她的傻傻貌也不知該笑還是該嘆氣,結果從容地笑了出來。她合上園藝剪刀,見到大輔的草叢變整齊了少許,想起要記得把這件事寫在園藝日記裏。